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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锡录:我所经历的陈庄惨案

hsbd 2022-6-9 21:38 1968人围观 口述历史


 

口述人:崔锡录

籍贯:徐水区崔家迪城村

采访人:许云龙、刘嘉琪、李晨曦、王丽英

采访时间:2016219

整理人:许云龙

校对人:常潞鑫

 

我是徐水崔家迪城的,1939年在地方上参加了抗日工作。那时候我小,才十四五,当过勤务员,送个信,跑个腿,提个水什么的。在地方上没参加过什么大的战斗,敌人力量大,咱们力量小,那时候我们才多少人啊,当时刘化南是县委书记,县长是刘萍,公安局长是辛力壮,他们都在抗日的时候牺牲了。

我所经历的最残酷的战斗就数陈庄惨案了,这要从1941年春天说起,那时候徐水县抗日政府、县委机关在徐水沿山的西峪、白岭、陈庄一带办公。西边就是易县,日本兵在易县塘湖修据点,就是要封锁我们县委县政府的活动。日军设据点后,县委机关的人员就开始分散到路东和路西各区开展工作,这些敌占区原来都是我们的抗日根据地,有群众基础,可是现在成了敌占区,我们处在敌人的包围圈里。1941年日军为消灭抗日力量,又纠集兵力,对抗日根据地进行残酷“扫荡”和围剿,徐水路西地区处在敌人“扫荡”的重点地区前沿阵地。

日军为了“围剿”这个地区的抗日力量,在白堡南边和寨子、西山北都修建了据点,重点控制日军炮兵使用的经西峪、大王店、白堡的一条大道和步兵使用的经西峪北边、界安、塘湖的另一条大道。晋察冀军区为了应对敌人的“扫荡”,决定将主力部队跳到线外,并将机关和地方部队化整为零,突出敌人的包围,分散打游击。一分区司令员杨成武和地委书记王国权以及冀中区党委分别将部分主力部队和机关干部分散充实到基层,帮助并指挥各县、区粉碎敌人的“扫荡”。徐水县委路西负责人苏克勤当时负责接待安排,并负责把上级疏散下来的干部送下去领导反“扫荡”战斗。当时徐水县委县政府有刘化南、刘萍、李正直,公安局长辛力壮,秘书李锋,警卫员大杨、孔宝儿、刘瑛,文书刘裕等,我当时是勤务员,也在其中。等到把上级疏散的人员安排完准备撤退时,发现日军据点兵力增多了,敌人不仅修好了公路,在沿山、铁路、公路还新挖了三条大封锁沟。县委接到上级通报通过内线得到机密情报:由于汉奸特务告密,日军要对我徐水县领导机关采取“围剿”行动,命令县委赶紧撤离。县委根据上级命令组织人员转移,分别在陈庄、西峪这一带转了一天,发现始终跳不出敌人的包围圈,夜里在西峪召开会议研究撤退部署时,塘湖据点的敌人得到密报就围上来了,由于西峪的群众基础好,我们又熟悉地形,才顺利撤离,没有与敌人交上火。我们从西峪撤离后,敌人一路尾随,我们一连转移了好几个地方,转移到陈庄,躲进陈庄山上。当时敌人发现了隐藏在山洞里的三区队,轻重机枪一齐打过来,区队长带领着队伍向张庄方向突围,把敌人一口气引下去三四里地后已是傍晚,转了一圈估计敌人已经撤走了,就带着队伍返回到陈庄山上,准备掩护县委撤离。当时估计这股敌人也就有几百人,没有引起县委的足够重视。

1941年农历八月二十三(或二十二),县大队一个排有五六十人,县委、县政府机关人员、一区区委等一共有200来人驻扎在西峪。县委书记接到上级通报,说敌人已出动重兵从狼牙山、小康庄向这边包抄过来,县委立即转移到小田庄、小赵庄。可是发现都有敌人,赶紧返回向东突围,当转移到釜山时又遇上敌人,突不出去,只好转移到陈庄村东,因对村中情况不明,也没有敢进村,也不敢进山。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判断有错误,包围我们的敌人不止几百,大约得有个五六千人,我们被敌人的重兵包围了。这时天已拂晓,县委决定从小西庄找路向陈庄突击上山,没料到打到陈庄山根时,敌人好几千兵力压上来了,我们仅有一个排的兵力,那时候我们枪没枪,弹没弹,子弹很少。我们被敌人包围着,敌人那时候力量大啊,咱们徐水县大队连个破机枪都没有,就是有点旧枪。说这些话,你们不懂啊,什么老套筒子、单打一,就是这个枪。敌人机枪、炮什么的都有。怎么打呢?敌人包围了以后,我们要突围出去,有枪的呢打一打,没枪的就跑。那时候,想起这些来啊,心里难受啊。

开始突围的时候,县委书记刘化南带着一路向南突,县长刘萍带一路往西突,突到小西庄村边时,遭到事先埋伏在这儿的敌军的射击,刘萍在掩护大家撤退时身负重伤,被敌人俘虏了。我跟着刘化南一路向南突围,冲到山边与敌人交上火了,头顶上被日军山上的机枪火力压住了,正面山下日军端着刺刀向我们追杀过来,刘化南率部拼死向外猛冲,开始时突围队伍有三四十人,突到小西庄时只剩下我们五六个人了,刘化南在掩护战友突围中与日军搏斗,被打中腰了,把腰打穿了,牺牲了。我们几个人因为年纪小、身材灵活、跑得快,甚至能钻石头缝才逃了出来。敌人还是紧追不放,我们被追到小井尔,日本汉奸就追到身边了,又将二杨打伤,没办法了,就拼命跳到了深沟里,往东跑到山沟口又被敌人堵住,敌人打了几枪后见没有了动静,以为把我们打死了,就离开了沟口,我们几个人就乘机突出去拼命向东釜山南边跑,敌人的子弹就在耳朵边“嗖嗖”地响,大概敌人认为我们只是零散的尖兵,大部队在后头呢,就没有再追赶我们。

我们几个人一口气跑到东釜山南边小土冈子上。净顾跑了,一天水米没进,到这会儿真是又累又渴又饿,幸好釜山是老根据地,村里的赵大娘送来了稠粥,我不由得抱着赵大娘哭了,想到身边日夜相伴的领导和战友都牺牲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赵大娘一边哭还一边安慰我们。时间不长,鬼子汉奸又追到釜山,我们几个人赶紧撤到百岭南山,又从南山奔西峪再转到康庄村。在村干部康大那里了解到县委人员突围的情况。县委领导高介臣钻进了石板缝中侥幸逃脱,柴正英躲进猪圈的草垛堆、枣树枝里和猪挤在一起才脱险,柴正英比我大一岁,前两天还打电话来呢。刘萍呢,从北山坡打到南山坡,把胳膊腿打坏了,走不了。他叫警卫员离开,警卫员是孔宝儿,离不远叫敌人打中了,牺牲了。刘萍被捕了,他用撸子打死了个日本人,被带到伪县政府,不吃敌人的饭,英勇牺牲了。一区区小队,除了几个下乡工作的外,都在这次惨案中遇难。这场战斗,我们县委政府、县大队区小队当场战死近百人,被俘数十人,只有少数人逃脱了。被俘虏的大部分被抓去当了劳工,有的死在东北煤矿,有的被押到日本,活着回来的是少数。

到了傍晚,日军撤走了。夜里10点左右,部分被打散的人员赶到康庄,大家在康大引领下躲进了康庄山洞中,这个洞很长,又有水,日军地形不熟,没敢进洞。

第二天下午,一些成功突围的人员纷纷返回现场寻找尸首,让陈庄、小西庄的百姓放哨,防止敌人卷土重来。我们几个人和村干部查找和掩埋烈士的尸体,埋的时候,将刘化南等人的尸首整理好挖坑掩埋好,之后分三次挖出装棺掩埋。给咱们牺牲的领导找棺材啊,有的连个棺材都没有,哪有啊,那个小山庄上,总共十来户人家,谁存那个啊。这么埋了,开了个追悼会。念叨起这个,难受着呢,感情深啊,没别的,光剩哭了。开了追悼会后,我的工作就不在这个地方了,我们不能老在暗的地方工作啊,就开始钻山洞子,那时候吃什么啊?哪有粮食啊,供应我们的,熬点粥,弄点菜,连盐都没有。就在山坡上弄个荆条子,酸的也好吃着呢,没好吃的啊。

跑出来以后,工作就是送信,往敌占区送信。一个区、一个村的,按照咱们党的指示办。我们怎么送呢?最残酷的时候,哪有纸啊,没有啊。弄个破纸还得藏着,怎么藏。弄个莲蓬头,弄开挤到里头,不能叫敌人发觉了,发觉不把你杀了啊。我那时候背着小破筐,弄着个小镰、小石头,磨刀的那个。被敌人逮住以后,看不出来,看出来就坏了。

有时候军队来了,要了解敌人的情况,有多少人,多大力量,还有地形,怎么走,不了解情况,知道哪儿是哪儿啊。了解地形以后,就在一个屋里,商量怎么打怎么打。有一回,敌人包围住我们,还没有到陈庄惨案的时候,那是三区队,有几个战士来了,被敌人包围住了,他们怎么走啊,我们就掩护吧,陈庄那边有个坡,他们穿军装,不好走动,我们才有个六七个人,掩护他们几个人跑了。军队没有咱们地方上不行,地方没有军队不行,粮食得供应军队。为了掩护我们的军队,豁出命去了。要不说共产党有三宝:一个是党的领导,一个是武装斗争,一个是群众路线。

我是194318岁时正式入的党。那时候入党有候补党员,有正式党员。我候补时候才十五六上,因为年龄小,不能算正式党员,十八虚岁上才转成正式党员。